叮叮叮叮，下課的鐘聲響起，小梅匆匆走落班房，預備日日如常的工作午餐。
小梅腳上穿著是星期日獎賞給自己辛勤工作的輕巧記憶海綿織布鞋，八百圓的價錢是比較昂貴，但穿著心裡滿是歡喜！
這次，已經是小梅今天第四次從教員室走上班房了。很多人誤解教書的工作，以為總是斯文大方整天坐著，對小梅而言是一日最少六、七次從教員室走上幾層樓的班房上課再走回教員室，戲稱為7 up。在班房上課更不是輕輕鬆鬆地坐著，小梅喜歡每一課都是充滿能量地與學生互動，在黑板前手舞足蹈七情上面地講解課題，更愛穿花蝴蝶般飛舞於小朋友間，帶動每一個同學投入課堂活動; 尤其班房內總有幾個專注能力不足的學生，要經常走到他們身邊鼓勵投入學習，看到學生的喜悅和進步，是小梅每天的動力。小梅隨身攜帶著智能手機，她引以為傲的錄得每日平均一萬二千步的步行紀錄。
小梅很喜歡看見小朋友歡笑，師範畢業後就投身教書行列。青春少艾穿著老老套套的平底黑皮鞋每天上學去看小朋友歡笑，三十年了，小梅每天走上走落給黑皮鞋磨到雙腳都是水泡雞眼和死皮，靜脈曲張如蛇般纏繞雙腳。看著新買的輕巧記憶海綿織布鞋，小梅覺得自己非常笨，為何讓雙腳受了那麼多年的苦。
走進班房，迎接小梅是另一次味如嚼蠟的ABC餐午飯，和一個個隨時弄到檯面地上滿是食物菜汁的小魔怪。今天小魔怪比較乖，靜靜的吃飯，雖然免不了舉手投訴同學吃飯時手臂過界，他的餸汁弄污了我的校服裙等。
一邊喝著今天第三杯咖啡，一邊監察同學順利地進食午飯，小梅有時很羨慕妹妹的OL生活。妹妹經常向她抱怨一小時lunch time 太短，但總有男同事早十分鐘跑去食店排隊留座 ，讓妹妹花枝招展儀態萬千的論盡辦公室秘聞。小梅覺得妹妹身在褔中不知福，那一小時其實是妹妹的私人放鬆時間，整天忙碌工作的偷閒加油站。但小梅沒有私人放鬆時間，沒有小息沒有lunch break 全日拉得緊緊的，如果學生進食午飯出意外，她是會給問責的。所以她每吞一口飯，眼神橫掃課室每一個角落一下，做教師工作兼要每天陪食是小學全日制的恩典! 為何妹妹的午飯時間都是輕輕鬆鬆，而她每天的午飯都是面容拉緊和會給問責的？小梅想不通。當然有人會說這是老師的使命，小梅相信這只是用偉大的謊言去欺騙老師的熱誠和青春！
半小時午飯時間完畢後是午息，亦只有這才是小梅真正的三十分鐘私人時間！但三十分鐘内小梅要迅速跑回教員室批改那堆積如山的學生習作。因為考試剛結束，小梅給指派一人完成全級二百份英文卷的審閲評分，考試呈分時間緊迫，要趕！反而只好讓平日的備課、層層堆積的家課批改佔據著小小的工作檯面……鄰座小麗經常笑著投訴小梅的書簿作業過界。
幸好是小麗，如果是小曼就糟糕了！她檯面的書簿文具是有特定的固定存放位置，任何人經過碰亂了，她會在教員室內大叫：「誰人搞亂了我的東西！」任何人都怕了她，包括校長。只要你夠癲夠惡夠大聲，就沒有人敢惹你了。小梅覺得小曼是有病的，但教員室內包括校長都不敢向小曼直言，小曼就像一個計時炸彈，隨時爆發。但是，教員室内有誰不是有病呢？
小梅再喝一口咖啡，要腦袋清醒繼續努力工作，半小時後又要跑上三樓上課。小梅花了星期六、日的假期時間拼命批改試卷，現在雙眼滿佈紅筋。星期五小梅收到二百份試卷批改的指令，當晚凌晨三時突然驚醒，始終有未完成的工作，沒法再睡，唯有挑燈夜改，直到星期日悉數完成。批完了，到街上放鬆一下，買了那對記憶海綿織布鞋奨賞自己，反而興奮過度，當晚更怎也睡不著。
叮叮叮叮，下課的鐘聲響起，小梅拖著疲乏的步伐離開班房，步落一樓教員室，但是一天的工作還未完成，沒了期的會議是每日放學後的主要活動。因為放學前的英文課收了學生英文習作，令堆積在枱面的小山坡又再添高了。十多年前什麼處長說小學全日制會減輕學生的功課數量，騙人的。那個處長今日晉升了更高的位置，鏡頭前經常背着一大堆數字，人物數字化便是他的成就。
步入會議室，大家面孔緊緊的，希望會議盡快完成，然後回教員室搏鬥。
「今天第一項議呈是討論如何善用午息時間…」校長精神抖擻地講解全新構思的學生才藝表演計劃，希望利用午飯後的時間讓同學表演全方位才藝。
小梅的心在下沉，她預感連飯後半小時的休息時間都給剝削殆盡，究竟當行政的，是否關心教師的午飯時間呢？
漫長的議題逐一討論完畢，終於到最後的其他事項了。
「最近有人post 張班房黑板相片上社交平台，顯示我們給了很多聖誕功課給學生，」
校長目無表情的說著，小梅一聽，馬上從午息時間的苦惱喘息回來，難道校方覺今事而昨非，肯減少學生的功課？
「事情可以彈性處理，以後早三星期分開發長假期功課，不要一次過發給及顯示所有的假期功課於同一日的黑板上，不要讓別人誤會我們給很多功課。」
真是聰明，想起成語故事朝三暮四，我們都是那群很開心的猴子，小梅重回虛空苦惱。
「另外，為防止以後再有相片上傳到社交媒體，所有同事以後不能帶手機上班房。」
「什麼，我要試教elearning, 預備了教案及活動..... 」小秋嘗試抗議。
「用學校提供的iPad ..... 」
「部iPad 兩年前買的，個OS..... 」
「這不是討論事項，副校長，還有沒有其他事項？」
小梅看著自己的手機，非常疲倦，以後不能紀錄每天的步行數字，還有什麼可以自豪?
「最近還發現有些同事……」共事了二十年的副校長比校長面容更嚴肅，小梅覺得她雙眼像瞪著她。「穿著花花的布鞋上學，作為教師，學校期望大家穿著大方得體，作學生榜樣，以後不要再穿波鞋或這類花布鞋上學。」
「但我雙腿的肌肉己勞損，要著波鞋!」小秋最近都穿著運動鞋上學，大聲抗爭。
「如果你有醫生紙就可以。」副校長冷冷的結語。
小梅眼皮非常沈重，看著自己的記憶海綿織布鞋，不明白為何會被歸類為不大方得體。小梅每年的考核都是表現卓越，更給同事互選為十大傑出教師。辛勤工作二十年，無人計較學生的學習喜悅，老師的投入與付出，只著重學校的管理與面子。
窗外看不清的日落，灰朦朦的，似乎是時候離開了，小梅慢慢站起，緩慢地離開學校。
後記
終於到星期五，小梅已準備就緒明天星期六的家長會。下午五時突然召開家長會預備會議，討論了四十五分鐘，原來要更新學生資料應付家長會。小梅小聲問了自己三次：為何不預早兩天通知、為何不預早兩天通知、為何不預早兩天通知? 大家默言無語 ，都已習以為常。會後小梅拚著儍勁更新每一個學生的資料，涉及個人私隱，要非常小心但又不能出錯，更不能帶回家處理，進度比預期緩慢。初冬窗外早已灰黑，六時三十分校工走進教員室通知他們要離開，原來已經到了校工要關門及離開的時間了。小梅尊重校工的敬業樂業，無奈地放下未完成的工作離校。當晚小梅又失眠了。星期六、如常在灰黑的五時三十分起床，星期六賴床對小梅而言是一種遙不可及的奢侈。什麼處長說小學全日制，星期六不用上課，減輕大家的工作量，又是廢話。怱怱吃下早點和回魂咖啡，小梅准時七時回校完成總是完成不了的工作。
Comments